温昼

24

转眼已经是十一点多，两个人开始往外走。

小路两旁的树木依然是青翠，阳光透过叶子之间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早知道就不走小路了。”黄少天挠了挠自己的手背，刚刚被蚊子咬了个包，起初还没发觉，后来越来越痒，他在上面掐了个十字，“全是花花草草的，蚊子这么多！”

“出去之后买瓶花露水或者风油精。”喻文州安慰道，他自己倒是很少被蚊子招惹，或许和信息素的味道有些关系。

前方有个岔路，左转往前走几步就是游乐园的出口。右边就是一些游乐设施。
黄少天脚底下蹦蹦跳跳的，喻文州从后面看见黄少天的脖子上有些细小的汗珠，天气的确热了些，尽管如此，也不能阻挡黄少天的活力四射。
“咦？”黄少天在拐角处，不经意地往右一撇，“文州，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想玩什么，直说吧。”喻文州无奈地快走了几步跟上他。
“哈哈，你真机智。”黄少天诚恳地夸奖，“鬼屋怎么样？”
虽然我没去过，但是不怎么样。委婉的喻文州没有说出口，只是揶揄道：“我以为这个只有小姑娘感兴趣。”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黄少天说着，已经自顾自地迈开腿开始往那边走，“不止女孩子，我们omega群体都对这个情有独钟——当然我和他们那些略有不同，但是这不能掩盖我作为一个omega的本质。其实alpha也很喜欢啦，因为omega一害怕就会嘤嘤嘤然后往他们怀里钻什么的，当然我也可以理解你啊，我可是胆很大的。”

“老实说，我觉得密室逃脱更适合你。”喻文州指了指鬼屋隔壁的那个建筑。

“我也觉得是啊！所以那里的四个关卡我好长时间以前就玩通了。”黄少天点头，“当然如果你想，我不介意多陪你玩几次。”

 

这座鬼屋占地比较大，二层半，三层只剩半截断壁残垣，整个是中世纪的建筑风格。据黄少天说这个是这几年新建的，他最近一次来这里还未完工，但这鬼屋从外观上看像是个几百年前的豆腐渣工程。

这里情侣遍地走，人气还不错，喻文州去买票，黄少天在阴凉处，看起了关于鬼屋的故事梗概。通俗地讲叫鬼屋，黄少天拿来单子一看，名字是什么伯爵城堡。愣是没看出来这玩意儿是个城堡，估计是伯爵一生太寒酸了，不甘心只住这破地方，才出了怨气。

 

黄少天往下看，这是一位名字又长又拗口的伯爵的苦逼爱情悲剧。讲的是伯爵外出偶然遇到一青年，两人一见如故，交谈甚欢，不久后即结为伴侣，婚后生活十分和谐。结果后来伯爵发现伴侣是敌军的卧底，勃然大怒，又不舍得赶尽杀绝，遂放了伴侣。一年后两军交战，伯爵与伴侣在战场重逢，双双拿剑指向对方，伯爵化悲愤为力量，用尽全力刺向伴侣，没想到伴侣自己扔掉了剑，笑着拥抱了伯爵，伯爵来不及收手，剑锋穿胸而过……伯爵自此一蹶不振，变了个人一般，不复从前的温和，易怒残暴，虐待平民。第二次战争打响，伯爵已无心战斗，敌军攻下城堡，大火烧了好几天，城堡变成一堆废墟。死在城堡里的人们与还残存着执念的伯爵的鬼魂仍日复一日地游荡在这里。

 

黄少天越看越不是滋味，鬼屋就鬼屋，骗骗小姑娘算了，这尼玛编的什么故事！

“少天？”喻文州买好票回来，发觉黄少天在愣神，“怎么了？”

黄少天把单子扔到一旁，抽抽鼻子：“没啥，突然感觉悲从中来。”

喻文州拿过这张宣传单，看了一遍故事，一头雾水，这故事也不是特别煽情，反倒有点三俗……

“如果，哎我是说如果，你是那个伯爵，发现了卧底，你会怎么做？”黄少天问道。

聪明如喻文州，几乎立刻就明白了黄少天的小心思，他和喻文州是恋人，但是他又是个卧底，在黄少天的认知里，喻文州是不知道黄少天的身份的，现在他们之间和伯爵的故事十分相似。

喻文州不禁起了逗逗他的心思：“我的话，为了大局考虑，第一时间把他囚禁或者……直接处死吧。”

 

“……”他还以为喻文州会温柔地说“如果真的相爱那卧底又有什么关系呢”，“真爱与身份是无关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这样”，但是喻文州简单粗暴直接把人杀了，还不如伯爵呢！虽然这样做不无道理，喻文州处事总是清晰理智，黄少天蔫了。

“其实……其实……”黄少天十分想给喻文州坦白，结果扭头撞上了喻文州似笑非笑的表情……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黄少天无比悲催。

 

两人在外面排队等了一会才进去，鬼屋里大都比较压抑，阴森森看不清路。黄少天和喻文州两个人共用一个小手电往前走。
这个地方是城堡的长廊，喻文州照照两侧的墙壁，上面挂着一些油画装饰之类的，有一些褐色的干涸液体，像是飞溅上去的血液。
周围安静得没有声音，除了木质的地板踩上去嘎吱嘎吱响，很衬托这里的气氛。

“感觉年久失修的样子……不会不小心塌了吧？”黄少天道，“说不定还要讹钱。”
“哪里想来这些有的没的。”喻文州笑。
“我说真的哎！”黄少天环顾四周，手机没手电，啥都没看见，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的环境，“你看看这么黑，万一不小心绊倒了呢？眼睛很难受啊！走了好几步了还啥都——”
话没说完，背后的一出暗门一下子弹开，随即闪出了一张五官扭曲的脸。黄少天一惊，这东西他虽不怕，但是冷不丁还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跳起来，生生压制了即将砸上去的拳头。

“假的而已。”喻文州拉住他，“反应这么大。”
“条件反射，条件反射。”黄少天干咳一声。

本来要买瓶花露水，黄少天看了看手背，却是不怎么痒了。没有计划要去的地方，两人压着马路走走停停。

午饭是在小吃街解决的，杂七杂八的特色美味十分不错。和喻文州去图书馆逛了逛，将近一个小时，一本书只看了两三页。又在咖啡馆坐了一会儿，但是黄少天喝不惯咖啡，味道很香但是苦。后来黄少天顺着大道上奶油爆米花的味道找到了电影院，看了一场文艺爱情片，但是两个人连男女主的名字都没记住。

走马观花的一个下午，时间过得飞快。不相干的事情全被抛在脑后。

 

“肚子好饿。”黄少天道。
“那两桶爆米花哪儿去了？”
“零食不管饱的。”
“去吃饭？”喻文州指了指某星级酒店。
“去撸串儿。”黄少天来回看了看，指了指某烧烤大排档。

这时候还没到高峰期，周围不像晚上那样吵闹。黄少天居然还有点惋惜：“人要是多一点就好了，热闹才有吃饭的氛围啊！”

火候正好的鸡翅上撒了孜然和辣椒，一排整齐的烤串散发出美味的荤香。两人点了点儿啤酒助兴，不多，只有两瓶，偶尔喝上一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话题到了喻文州去周游世界的父母身上，喻爸爸是个十分不羁的男人，当初辍学打拼到黑道大佬，儿子回国就撂挑子不干，拿得起放得下。母亲也是道上的人物，巾帼不让须眉的那种，性子直爽，不像小家碧玉。

黄少天哈哈大笑：“真没想到，你确定这是亲生父母吗？完全找不到和你的共同点啊！”

“他们也经常怀疑是不是当初抱错了孩子。”喻文州笑。

“虽然听起来不是很靠谱，不过我觉得靠谱多了。”黄少天拿了根串吃了一口。

“以前我还是单身狗的时候，完全没把自己当成狗。哎呀你不要笑你就领会领会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以前从来没觉得情侣有多惹眼，一点都不羡慕嫉妒。因为我觉得一个人活更自由，我从来没喜欢过人。”

喻文州沉默了一下，笑道：“那我很荣幸。”

“我也觉得是！”黄少天抬起头，嘴巴两侧沾了好多油和蘸料，“我觉得十分难得啊！现在安心多了，因为你爸妈听起来应该不会棒打鸳鸯。”

“总是脑补一个戴墨镜的帅气蜀黍后面跟着一个满脑袋璀璨发光的阿姨，后面一排五个带枪的保镖，一人拿着俩箱子。说：‘这是一千万，离开我儿子！’特别幻灭你造吗？”

喻文州拿着啤酒和黄少天碰一下：“那么少天的父母呢？”

黄少天显然没想到喻文州会突然问起这个：“早就已经过世了啊！”

“过世之后呢？”喻文州问道。

“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嘛，我继续上高中，后来大二辍学了，混到现在。”黄少天隐隐觉得不对，果然喻文州下一句话给了他当头一棒。

“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吧。”

黄少天抬起头看着喻文州，一双眼睛里满是错愕。喻文州拿着那瓶廉价的啤酒倒在杯子里头，动作仍是慢条斯理。黄少天只觉得手脚发凉。

“说起来寻常人接触黑道应该会觉得害怕吧，少天初来乍到反而相处得不错。”喻文州温和地一条条叙述，口吻听不出喜怒，像一杯半凉不烫的白开水，“思维很敏捷也很聪明......上次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箱子里，隔着箱子能听到讲话。会唇语，胆子也大，看见断手不会觉得惊悚。身体素质很好，那么多大型机械一个个坐上去面不改色。底子也不错，在鬼屋的时候总是想反击，我还担心你把人打伤来着。”

喻文州说着说着还笑了一下，他没事总是喜欢笑，几乎都成固定表情了。“说起来，少天腰上被铁丝划的伤口现在好些了吧！”

刚才还谈论人生大事呢，现在画风突变。事到临头，黄少天脸色十分难看，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本来想为自己解释几句，虽然可能很苍白。但是他现在不说话一定更糟糕。

他很早就知道这东西，拖得越久越说不出口。说一个谎言，就要再说一千个谎言来圆。在任何一个独处的时间，每次抓住机会他都想说，但是他又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总觉得时机未到，于是他选择放一放，放一放，结果放到了喻文州亲自来问他的时候。这是被动和主动的两种关系，他亲自和喻文州说与喻文州来问他是两种概念，这就是为什么先发制人而后发制与人，黄少天现在就被卡住了。

他害怕一个不小心，橘子里就没有薄荷的味道了。

像喻文州这么精明的人，黄少天自知是瞒不过，喻文州没把话说完，但是黄少天懂他的意思。

“我......”我叫黄少天今年二十四性别男omega，我在孤儿院长大后来魏琛收养我带我混黑道，后来我被派到蓝雨当卧底，但是我从来没透露过情报。

“我......”我其实就是夜雨声烦但是我只是初中毕业，而且没他那么高，那个全是老魏没下限编的。但是上次嘉世就是我炸的，伤口没好其实不是铁丝是弹片。

“我.....”我也很喜欢蓝雨和蓝雨的其他人，上次打碎了徐景熙的药罐子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真的，真的，真的喜欢你。

他说不出口，他不敢说出口。

四个我之后没了下文，黄少天抿着嘴不再说话。

喻文州没辙，道：“吃饱了我们就走吧，还要回蓝雨，天已经黑了。”

回到蓝雨的路上，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有人来接他们，喻文州喝了酒不能开车，坐在副驾驶，而黄少天一个人坐在后座。满脑子想的都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喻文州要怎么对他他还能不能留在蓝雨，喻文州说喜欢他是不是真的，他坦白了喻文州会不会原谅他。

黄少天从来不是拖拖拉拉扭扭捏捏的人，这一次真的卡在这节骨眼上了。心脏抽动着痛，一切东西的乱糟糟的，从来没有过这样无措。

下车走回蓝雨，黄少天低着头跟在喻文州后面回到家，不看路，视线只盯着喻文州的脚后跟。虽然是秋初的晚上，但是一点都不冷，偶尔吹一阵风都是暖融融的，偏偏黄少天觉得凄神寒骨。他自己都觉得恶心，自己这么矫情真是糟透了。

喻文州打开了门走进屋子，黄少天停在了门外。两个人相对无言，最后喻文州终是忍不住牵了黄少天的手进来。

“少天，你听我说，我从来没想要强迫你。”喻文州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黄少天的后背，“事情的确有些唐突......没有你想的那样复杂，一切关键都是你和我，其他都不重要。明天我们就不提这件事了，当它没发生也好，把它暂时放下也好，当它过去也好。你慢慢想，什么时候你想好了告诉我，我会等。或者你直接说个谎也不要紧。身份背景这些东西我不看重，只要是你就好。”

可是你这样我更难受，黄少天在心里说。自己是个大骗子却总是被你包容的那种感觉烂毙了。

两个人还是睡在一张床上盖着一条被子，半夜喻文州要起身，却被黄少天闭着眼睛一个翻身压住。

“不许走......”

喻文州大约猜到，这是黄少天没睡安稳在做梦，而且不是什么好梦，虽然知道他听不到但是喻文州还是出口安抚，喻文州知道他一定不不好受：“我口渴去喝口水，马上回来。”

黄少天把头埋在喻文州脖子里：“我不要离开蓝雨。”

“没让你离开蓝雨。”喻文州软言软语地安抚犹在梦境的黄少天，“除非你自己想走，别人不会动你。”

黄少天来回蹭了几下：“我骗你了......”

“骗我什么了？”喻文州问。

黄少天不说话，俨然已经是又睡熟了。喻文州给他整了整被子，终是没有离开。

tbc.

写着写着有点跑题，脑补起了喻伯爵与他的伴侣黄少天之间的爱恨情仇两万字儿【有时间搞个短篇番外吧==

马上就要开学了，已经做好了月更的准备。

 @蓝丁叮 

 @填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