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昼

1

黄少天十五岁的时候，荣耀第一赛季。

刚刚让魏琛拐进蓝雨训练营的黄少天初中刚毕业，青春期的小男生正值懵懂时期，迷迷糊糊又青涩无措。黄少天还偷偷瞄过女同桌不甚明显的身材曲线，肖想的梦中情人是个温柔又清秀的女孩。
那时候蓝雨还没有开始招生，就内定黄少天一个，黄少天那个憋屈啊，没人听他说话。

2

过了两三天魏琛带着十来个差不多大的孩子过来了，聚在一屋子里，热热闹闹的。

他们还不知道黄少天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连黄少天自己都不太清楚，对自己的水平也没个概念。

虽然魏琛总是说，“少天呐，你以后就是蓝雨的希望啊。”但黄少天一直以为魏琛是为了让自己待在蓝雨，说好话驴他，毕竟魏琛看起来一点都不可信。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值中二期，谁厉害谁不厉害的，没有这种阶级意识，都疯在一起，肆无忌惮的称呼黄少天为蓝雨院子里的那条叫黄黄的狗。黄少天这个气，话翻了几倍，又荣幸获得了称号“话唠黄”。黄少天撸袖子就要决一死战。

魏琛一边点烟一边看小孩胡闹，说，毛还没长齐呢，打个六啊。

然后响起了敲门声。魏琛喊，“黄小子去给开门。”

黄少天一边嘀嘀咕咕着“明明你才离门最近，有那喊我的功夫还不如自己开”一边给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清清凉凉的少年，和黄少天差不多大，穿着蓝色系的格子衫，有白皙的皮肤和一双透亮的桃花眼。

少年笑着说“你好，我叫喻文州。抱歉我迟到了。”

黄少天的心脏一瞬间开始怦怦跳。
没别的原因，因为这个人和那个温柔又清秀的女孩子好像。

3

后来好长时间黄少天才知道，这种场合可以用一个词概括，一见那个啥。不过这玩意听着挺矫情，跟言情小说似的，黄少天觉得肉麻，后来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一句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洋文，和这个意思差不多，黄少天还挺高兴的，那是一句爱情片台词。

You had me at a hello.

4

后来一个月过去了，训练营里就分出了三六九等。
黄少天俨然是蓝雨的掌上明珠，是训练营里最耀眼的存在，是蓝雨的希望和未来，也没人再叫他话唠黄了。这时候黄少天才如梦初醒——原来魏老大当时没骗我呀。

而他的那个“小情人”——喻文州，却是训练营里最low的，手速慢得令人发指，魏琛也不看好他，孩子们一个个的，叫他手残，喻文州也不生气。

黄少天对他一直很有好感，可他又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那个年龄的男孩子，特别是想黄少天这样的刺头小子，哪里懂得怎么和人相处。越喜欢的人越要欺负，吸引她或者他的注意。黄少天也是如此，小时候拽女孩子的头发这种事他从来没少干过。

所以黄少天就总是千方百计地找喻文州pk，赢了之后又会毫不留情地嘲笑喻文州手残，喻文州只是笑笑，从不多说什么。

5

每次训练营考核，喻文州都是在及格线上摸爬滚打，惊险交加地通过。
魏琛吃惊：“你小子运气不错。”
黄少天在旁边得瑟地搭腔，“嗯，运气不错，下次努力哟，别被唰下来啦。”

然后喻文州收拾收拾东西就走了。

黄少天愣在旁边，他知道喻文州是真的不高兴了。
喻文州手速慢，平时冷嘲热讽没少听，黄少天还总是一次次打击他，每次为了通过考核，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黄少天这么过分，脾气再好也不能一直忍吧。

黄少天心里不舒服，愧疚感蹭蹭往上冒，他其实也是为喻文州的考核担心的，不像他平时说的一堆没有实际含义的垃圾话，他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6

第二天，喻文州就看到了顶着一双熊猫眼的黄少天，小小声说：“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喻文州也是愣了一下，“我没生气啊。”

黄少天卡壳了一下，“那你昨天走的那么早又……”

喻文州说，抱歉，昨天家里有些事情，回去得早，让你担心了。想了想他又问，“又什么？”
黄少天撇撇嘴说，没什么。

7

后来他们就走得近了。

那时候联盟才刚刚开始运转，战队大都没有太多资金，职业选手那叫一个苦，打联赛的同时又要负责工会，爆完橙武还要研究银武，大半夜的不睡觉抢boss，没事闲的就带着一帮子队员刷副本记录。还经常去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赢奖金，一场少了才几百，多了也不过几万，反正能赢多少是多少。

嘉世的叶秋如是，蓝雨的魏琛亦如是。

魏琛忙不过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让训练营的一起帮忙。那些业余比赛就让训练营的孩子们拿来练手，奖金五五分成。

黄少天自然乐意，有钱干嘛不去赚，打一场比赛几千上下的好吗。

不过那些小比赛大都是单人赛，后来有一个双人团体赛，奖金有两万多。魏琛自然是把参赛名额给了黄少天，还嘱咐黄少天说，一会你找个好点的队友哈，把赏金赢回来买材料给你搞银武。

黄少天满口答应，回头就在一训练营渴望的目光中勾搭上了喻文州。

等到报完名了，黄少天才被魏琛扯着领子拽进了办公室。
“嗨你个小兔崽子，不是让你找个靠谱的队友吗，你找那个喻，喻，喻什么来着，他手速那么慢！”

黄少天瞪回去：“我就是中意喻文州！手速慢怎么啦文州很聪明的！是你说荣耀不止要有操作还应该要动脑的！我负责打架他负责战术呗，这样配合多好啊你不懂就别瞎说好伐，等我们把奖金赢回来你就没话说啦。”说完又对魏琛比了个鬼脸，“老兔子。”

然后黄少天就跑没影了。

等黄少天揣着两万块回来时，魏琛才叫瞠目结舌。
黄少天一脸“你看吧我就说我们能赢你个老兔子还不跪下”的表情牛逼哄哄地看着他。

魏琛反复看了好几遍录像，心里也着实有些惊叹。
这孩子手速是缺陷，但是战术上确实有几分造诣，计划大胆又不失谨慎，和黄少天机会主义者的特点十分契合。

不过魏琛是不会把这些说出来的，依然老神在在地说：“少天呐，其实吧，赢的条件不只是一种，一种是自己强，像我，一种是敌人弱，像你们。”黄少天没反驳就出了门。

魏琛还奇怪这小子今天怎么不顶嘴了，莫不是刚才说的话刺激到了？起身就去找黄少天，迈开一步就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鞋带让人给系到桌子腿上了。

黄少天在门外放声大笑。

8

后来就应了一句话，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喻文州成了蓝雨队长，黄少天是他的副队，剑与诅咒在第四赛季大放光彩，第六赛季共同捧起了冠军奖杯。

黄少天知道了自己是喜欢喻文州的，有时候想想就憋屈。喜欢的人和自己亲密无间，偏偏是如假包换的朋友关系。

做事情可以没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但一定要有下一次的机会。黄少天需要一条退路，所以他只好忍着，喻文州成天就在他眼前晃啊晃的，他也不敢表白，怕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虽然喻文州不会疏远他，按喻文州温润又心脏的性子只会温柔的拒绝他然后继续关心他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依然会在复盘的时候和黄少天坐在一起研讨战术早上的时候叫黄少天起床中午的时候给黄少天打饭晚上的时候给黄少天送杯牛奶。但是总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怕失败，更怕失去下一次的机会。就像叶修带着兴欣从挑战赛杀到总决赛那样孤注一掷没有退路，他承担不起。

9

还记得有一次中午，喻文州没去食堂，带黄少天去吃了他最喜欢的小笼包。
皮薄汤鲜肉还多，黄少天吃得直打嗝。
过马路的时候喻文州就自然而然的拉住了他的手。
过了马路，手还握着，没松。

黄少天的心跳就上了一百八。
好像把所有的感官都放在了那只手上，温暖又柔软的触感。
一路上他都战战兢兢。

回去的路上，黄少天还纳闷，自己是紧张过头了吧，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也就算了，咋还有个二重奏。

10

回了宿舍，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黄少天很想说话，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心情一直没有平复。

后来看到茶几上有串香蕉，黄少天心一横，掰了根香蕉给喻文州，“队队队长，来吃个橘子。”

喻文州轻笑出声。黄少天泪流满面。

两个人接着看电视。过了一会，喻文州实在看不下去了，拍拍黄少天的肩膀。
“少天，这个广告……你已经盯着看了两分钟了。”

“啊？”黄少天回过神，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我觉得这个广告很有意思！题材新颖构思奇特这个创意我很喜欢呀！”

喻文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吗。”

黄少天扭头看电视。

“玛利亚妇产医院，掌握最先进的无痛人流技术，微创切口，三分钟……”

卧槽！黄少天简直想甩自己两巴掌。

11

第十一赛季过年的时候，是二月份，联盟给放了两星期假。

二月九日晚上，大年三十。屋子里大人们聚在一起看春晚，黄少天一个人抱着家里养的狗蹲在阳台上。

还有二十分钟过年。还有二十分钟是喻文州的生日。
冷风飕飕地刮过来，黄少天揉了把鼻子，捧着手机纠结。偏偏就没词了，怎么都觉得别扭，平时脱口就能说一麻袋的话的黄少天，偏偏就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手机短信编辑页面来回删改，从“队长队长生日快乐呀怎么样时间是不是特别准！我可是正好在零点给你发的短信队长有没有很感动！作为回报队长以后就给我的训练时间推迟一小时吧每天都起不来我要困死啦！还有许愿的时候一定要祝蓝雨得冠军呀！”到“队长队长生日快乐！你看我可是卡在零点给你发的短信！有没有特别感动啊快奖励我两天不用训练！”再到“队长队长生日快乐！时间这么准你有没有感动！”

最后只留下了一句话：队长队长生日快乐。

黄少天实在是没词了，虎着脸瞪手机屏幕，小时候写作文都没这么难的。

只说这么一句话队长会不会觉得我奇怪啊？黄少天想了想，又多打了一个队长。鬼使神差地写了一句“我喜欢你。”

这样手机编辑界面就剩下了：“队长队长队长生日快乐！我喜欢你！”

黄少天自嘲地笑笑，正准备把后四个字删下去。
然后怀里的狗舔了一下屏幕，短信就发出去了。

哎呦卧槽，黄少天差点把手机扔出去，手忙脚乱地在短信发送成功之前把短信删除了。

 (;￢д￢)   短信什么的太难了，话都说不清楚，还是打电话靠谱。

12

黄少天把狗扔回了房间，自己一个人在阳台上望天。

喜欢喻文州。
喜欢喻文州。

窗外是满天的星光。
黄少天想起第四赛季他们刚出道的时候，星星也是这么多。
那天晚上喻文州在黄少天的死缠烂打之下和黄少天冒着凛冽的寒风站在蓝雨天台顶上看星星，喻文州的头发第一次碰到......黄少天的无名指。

还有第五赛季冬天，南方天气湿冷，黄少天把自己打包送进了喻文州的宿舍，成功霸占了自家队长一半的床。黄少天睡相差，他的大腿第一次接触喻文州的腰。

还有第六赛季他们夺冠，黄少天喝了不少酒，迷迷糊糊让喻文州架回蓝雨，黄少天的鼻尖第一次碰到喻文州的脖颈。

......

想的时间长了，发现时间迟了。
还有二十秒。

黄少天慌了，赶快解锁手机。偏偏密码复杂，错了两次才打开。

屋子里春晚开始倒计时。

13

十。
黄少天点击手机通讯录。
九。
还在加载中。
八。
还在加载中。
七。
同上。
六。
同上。
五。
同上。
四。
同上。

14

还有最后三秒，黄少天简直快哭了。特意在过年晚上等了这么长时间，还是错过了。手机偏偏在这时候卡了壳。

还有最后一秒的时候，有个电话打进来。
黄少天愣愣地看着联系人姓名，接通了电话。

“少天，新年快乐。”
“队长，新年快乐。”　　　　　　　　　　　　　　　　　　　
窗外烟花突然就起来了，光影璀璨。爆炸声不绝于耳。黄少天听到电话那头也是如此。

黄少天突然就下定了决心。要是喜欢一个人去表白，一半是HE一半是ＢＥ，搞不好还能蒙对，要是不表白那就ＢＥ妥妥的了。虽然说暗恋比较省钱吧，但是他一场比赛几十万上下又不用想这些，他又不是张益达。

从十几岁喜欢到二十几岁，他不想后悔。

“队长队长生日快乐！有没有很感动呀你看我大过年的还记得你生日！其实我想给你打的但是你先打过来了你让我很不爽你知道伐？”黄少天握紧了手机，“还有就是……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那我下次慢一点好了。”喻文州笑，“我也有件事想说。”

１５

“你先说吧。”“你先说吧。”

“那我先说。”“那我先说。”

电话里静默了几秒。

“我宣你。”“我喜欢你。”

窗外正好有烟花盛开，就在黄少天眼前，轰隆的一声。

喻文州在电话那边轻笑起来。

黄少天抹了一把眼睛，一手水。在心里说：他妈的，太丢人了。

“队长我觉得我们失去了默契！不能好好玩耍了。”黄少天声音有点哽咽。

“好吧，以后我会记得说我宣你。”

fin．